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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双树20年

稿件来源:共产党人24期 作者:李永红 发布时间: 2021-12-31 | 打印 | 字号:TT

  秋日,再回双树村。

  行走在静谧的乡间小路上,记忆中乡村的模样在脑海中铺展开来。春天,是绿茵茵的草芽,是粉白的桃花,是柔柔的柳枝。夏天,是漫山遍野的苜蓿花,是挂满枝头的杏儿,是苍苍茫茫的麦田。秋天,是金灿灿的糜谷,是红彤彤的高粱,是粉楚楚的荞麦。冬天,是高高的麦垛,是皑皑的白雪,是呼呼的北风……五彩斑斓的四季,总是慷慨地塞满双树村的沟沟壑壑、山山洼洼。秋风轻拂,山洼沟壑间散发出熟悉的气息,一时竟让我不舍前行,索性席地而坐,任由思绪蔓延。

  驮 水

  远处曲折蜿蜒的小路一眼望不到头,这条通往山沟里取水的唯一小路,我曾经走过无数遍。那时候,每天都得牵着毛驴去沟里驮水,这条小路是父亲母亲顺着山势人工挖开的,抬头是峭壁,俯身是悬崖,只有在山野里跑惯了的人在行走时才不至于胆战心惊。去时一路下坡到沟谷,那毛驴走得飞快,必须走在它前面,免得它撒了欢,逃避劳动。在河边取水时,先用马勺一瓢一瓢舀起水让驴喝足,然后才一瓢一瓢将水灌在驴背上的水桶里。返回时全是上坡路,那毛驴驮着沉沉的水桶,背上的驮鞍在水桶的挤压下吱吱呀呀,毛驴累得边走边歇,这时必须走在它后面,监督它,不然它会一动不动。从沟里取回的水必须用专门的滤网过滤后装在水缸里沉淀足够久才可饮用,过滤出来的杂质往往有蝌蚪、木屑等。也有水窖,可那是留着冬天用的,冬天河水结冰、大雪封路,人和牲畜的用水可全指着窖里这点水呢。

  洗完菜的水沉淀下来洗锅,每次洗衣总是将一盆水洗得实在浑浊才换,一盆水要洗全家人的脸,一年下来也难得洗一次澡,这便是当时的状况。那时不仅严重缺水,而且没有任何用水安全可言,但是家家户户都这样,也不会觉得这是困难。孩子们更是乐在其中,总是会争着抢着去沟里驮水、玩泥,还会找个瓶子将过滤出来的小蝌蚪悉心养起来,期待有一日能变成一只青蛙。

  光阴似箭,一晃十几年过去了,那条蜿蜒的小路早已野草萋萋,有的路段也因山间暴雨的冲刷断裂开来,沟谷里再也不见有人驮水。随着安全饮水设施的不断完善和信息化管理系统的建设,自来水早已进入农村人家,净水器也挂到了墙上,家家户户装上了太阳能热水器,建起了“洗澡间”。村里的人们终于告别了辛酸的驮水生活,足不出户即可通过微信缴费、查看用水信息、申请停用水,真正吃上了安全水、明白水、放心水。

  求 学

  上小学时,由于山路崎岖,交通工具受限,每天需要步行往返10公里山路。五点半就被闹钟叫醒,迷迷糊糊洗把脸就出发了。无论是夏天还是冬天,父亲或母亲总有一个人要带上手电筒,送我们去学校,往往路程行至大半,天才微微发亮。夏天还好,冬天极冷,一出门黑漆漆一片,我们被冻得缩手缩脚,山路又崎岖不平,只能深一脚浅一脚摸索着往前走,只有不断往前走才能逐渐感觉到身上暖和。由于居住零散,村里的几个孩子汇合之后,天完全亮了家长们才返回,孩子们结伴去学校。从姐姐到我,再到弟弟,父母夏天踩着露水,冬天冒着寒风,在我们求学的路上,整整陪了我们12年,从没有一次缺席。上小学的孩子们哪会生什么火炉,教室里的火炉往往是没有任何温度的,教室内的温度和室外温度相差无几,扛到了中午天气暖了起来,身上才慢慢暖和起来。时至今日,我仍然难以忘记后桌女同学手上青紫青紫的冻疮,难以忘记同桌背包里馍馍上的冰碴,难以忘记寒风中我冰凉冰凉的双脚。

  初中时,我住校了,二三十人的大宿舍,高低床,大通铺,一张床铺住3人,不用再早晚奔波。但是太挤了,晚上以什么姿势躺下,早晨便以什么姿势醒来。学校有食堂,但只有个别人有条件吃热乎的饭菜,我和大部分人一样,每周的伙食就是从家里带的十几个馒头。每次开饭,值日生打两桶开水,二三十人排着队,每人分一点,开水泡馒头就解决一顿。馒头发霉就掐掉霉点继续吃。老鼠啃过馒头后会在馒头上留下一个圆圆的小坑,没有其他可以代替的食物,也只能掐掉老鼠啃过的地方继续吃。馒头、开水和偶尔的咸菜,便是我整个初中阶段的伙食。

  如今早已不同,中央财政为农村地区义务教育阶段学生免费提供教科书,设立专项资金用于农村义务教育学生的营养膳食补助。全国推进乡镇寄宿制学校建设,随着办学条件的不断改善,教室和宿舍里暖气充足,碗里的饭菜丰富温暖。双树村的娃娃们终于告别了黑漆漆的寒风、坑坑洼洼的山路和满是霉点的馒头。

  收 割

  望着漫山遍野紫色的苜蓿花,在这片土地上参与的一次次火热的收割场景仿佛就在眼前。干热的西南风一吹,前几日还青黄相间的小麦似乎一夜就被吹干了。收割小麦讲究一个“快”字,麦秆一定要干透了,选择很轻的专门割小麦的镰刀,刀刃要磨得足够锋利,这样一把割下去,才能迅速割断小麦。要是刀刃不够锋利,麦子晃荡的次数太多,成熟的麦粒就会洒到地里。夏日的太阳毫不留情地洒向大地,身上的汗水干了又湿,后背上、裤子上便形成了一圈一圈白色的汗渍。一天下来,腰疼腿疼浑身疼,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回到家便顺着墙根软软地瘫了下去。收割好的麦子要摞在场里晒干,选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碾场、扬场。但夏日的天气没那么好脾气,仿佛能看到已经摊成一片的麦子了,雷阵雨说来就来,这时所有人都要齐心协力地抢在降雨前将麦子收拾好。

  2003年,国家出台了退耕还林还草的政策,让易造成水土流失的坡耕地逐步停止耕种。村里的坡地上修起了带状的树坑,整整齐齐地种上了山桃树、杏树,其他地方种上了苜蓿。春天,漫山的山桃花和杏花夹杂着青草的气息,笼罩着整个山洼沟谷。再摘一筐鲜嫩的苜蓿芽,焯水后拌上油辣椒,那便是在梦里也能馋出口水来的美味。夏天,苜蓿地里翩翩起舞的蝴蝶和哼着小曲的蚂蚱,承包了我们几乎所有的娱乐项目。等到苜蓿长到足够成熟的时候,便一茬一茬地收割,这个时候不需要那么快了,苜蓿收割下来晒干,或喂养牲畜或卖给草场,看天气脸色的收割日子终究有了一丝缓和。

  现在从梁顶望出去,当年的树苗早已长成了大树,郁郁葱葱的绿色铺满了整个山头。近年来,降雨量逐渐增多,山里的风更加湿润柔和,野兔跳得更有力了,远处的野鸡也时不时叫一声凑个热闹。我这才意识到,在党和国家的领导下,双树村早已悄悄发生了巨大变化。如今的双树村是绿水青山,未来的双树村也必能奋力在乡村振兴上开新局。

  十几年的时光倏忽而过。以前每当放羊的时候,我总会选择一处避风的地方躺下来,看着天上的云不断地飘啊飘啊。那时我总在想天上的云一直飘一直飘到底最后去了哪里?我以后能不能像云一样飘到我想去的地方?如今,天上的云还在不断地飘向远方,我的心里却有了答案:我和我的双树村都像那云一样,在不断飘向自己想要到达的更好的地方。

  (作者单位:共产党人杂志社)

  责任编辑:何青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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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永红
【来源】:共产党人24期